謝爾頓·李·庫珀是一個會移動的人形百科全書, 需要學的、不需要學的知識，他好像全知道。

今天上午, 幼兒園本來要上活動課的, 結果小朋友們才排著隊走出教室，天空就烏雲密布，還刮起大風, 厚厚的雲層中隱隱閃光，像要有雷電。

索菲婭見狀，趕緊趕鴨子似的把孩子們又往回趕。

“快快快，趕在下暴雨之前回到屋子裏。”她道。

小朋友們都很失望，拿著球的和拿著預備去玩蹺蹺板的都沒精打采, 人群中只有謝爾頓長出一口氣，仿佛今天又在因運動而死亡的邊緣撿回一條命來。

暴雨如期而至, 嘩啦啦不要錢似的下著, 雨幕沈沈，閃電伴隨轟隆隆作響的雷聲劈下來，在遠處炸開，並不危險。

不危險, 還是嚇得小朋友一個哆嗦。

教室裏的小豆丁們擠在一起，又怕雷電又要看, 指著窗戶, 看閃電劈出怎麽樣的形狀。

“像樹根。”小傑克道。

黛茜也趴在窗戶上看下雨。

雨水打在玻璃，冰冰涼，她小手放上去, 體溫將窗戶烘出個小小的巴掌印來。

“爸爸說，天上有閃電，是因為雲朵裏積累了很多的正電荷和負電荷。”黛茜道。

她還不知道正電荷跟負電荷是什麽樣子，想著以後飛得足夠高，就飛到雲裏去看。

“雷聲也是因為正電荷跟負電荷嗎？”黛茜想。

米茜在旁邊趴著，回答不了黛茜的問題，她也不知道雷聲怎麽來。

“不過就是那樣來嘛！”米茜道，“就像我們到了時間就要來幼兒園，雷聲也是到了閃電的時間就出現，是很正常的事情。”

她的一通瞎解釋成功令得抱著書過來坐的謝爾頓皺起臉，好像聽見什麽驚世傻話。

“打雷是因為粒子被加熱了。”小老頭板著臉道，“粒子加熱到五千五百攝氏度，就會有沖擊破產生，它不是所謂的無理由存在，米茜·庫珀。”

米茜哼哼地，並不在意自己說錯。

“可是上一次我和爸爸在家裏，也是下雨了，只是看見閃電，沒有雷聲。”黛茜道。

“就算我站在雷克雅未克用盡力氣喊你的名字，你在紐約也還是聽不見。”謝爾頓道，“雷聲也一樣。如果用空氣當介質來傳播，距離相當遠時，就傳遞不到了。”

“謝爾頓很厲害！”黛茜道。

米茜做個鬼臉，轉頭走了。

除了閃電打雷的原理，謝爾頓還知道許多奇奇怪怪的知識。

比如大熊貓雖然是食肉哺乳動物，但如今它們更多時候是吃竹子，因為大熊貓的鮮味受體基因發生了移位突變，聞不到鮮肉中的谷氨酸。

又比如有的人臉盲，常常弄混兩個並不很相似的人的臉。

“要麽是因為顳上溝損傷，要麽是因為梭狀回損傷。”謝爾頓道。

再比如，十八世紀時，歐洲人曾經認為一種劇毒的金屬銻適合中來催吐，病人服用主要成分為銻的藥品，一勞永逸，不僅輕松解除了病癥，還輕松丟掉了生命。

要是體力允許，謝爾頓能夠喋喋不休說上二十四個小時，往往把黛茜說得一楞一楞。

“你知道得真多，謝爾頓。”黛茜佩服地道。

“知道很多有什麽用？”小傑克從旁邊經過，聽見黛茜誇謝爾頓，有些不服氣，“知道很多，他也不能變成超級英雄，也不會一夜多出好多好多錢。”

“幼兒園小朋友為什麽要知道什麽顳、顳……”他念不出來那樣覆雜的專有名詞，囁嚅幾下，道，“反正是沒有用的東西！”

“知識是沒有用的嗎？”黛茜問。

米茜覺得那些多餘的知識是無用的。

“我就算不讀書，也可以生活。”她一邊用紙折蝴蝶，一邊道，“我以後想要做模特，但是如果我不漂亮，沒有很好的身材，就不能做模特。就算我的數學跟謝爾頓一樣好，也不能。”

謝爾頓在旁邊道：“別想了，你的數學這輩子都不可能比我好。”

“知識沒有用，就不學了嗎？”黛茜問，“就是用不上就不要了嗎？”

米茜認為是的。

黛茜問小傑克，小傑克也說是的。

回家路上，黛茜就盯著托尼看。

老父親已經很有經驗，知道女兒每每露出這樣若有所思的表情，都是在幼兒園經歷了不一般的事，於是給自己倒上一杯水，懶洋洋道：“你有什麽困難需要幫助解決？”

“沒有很困難。”黛茜搖搖頭。

她想要自己想出個所以然來。

不知道熊貓為什麽不太吃肉，好像對生活是沒有影響，知道了熊貓為什麽不太吃肉，日子也沒有變化。

可是她身邊的人，從托尼到班納再到克拉克，大家都是愛學習知識，就連遠在阿斯加德看起來大老粗的托爾，都會很多門語言，也能說出許多天文學知識。

如果學知識不重要，那麽大人為什麽要學很多知識？

如果學知識很重要，那麽為什麽重要？

四歲的幼兒想破腦袋，也沒能想出個有說服力的理由，於是在下車之前，還是開口問爸爸。

“爸爸，你為什麽學知識？”黛茜問。

托尼已經伸手按開黛茜安全座椅上的安全帶，正要把小孩抱下車，聽見黛茜問出這話，想一會兒，又坐回座位上。

“你覺得我很厲害嗎？”托尼問。

黛茜就點頭：“爸爸是很厲害的。”

“我厲害，是因為擁有的武器足夠多，還是掌握的科技足夠先進？”托尼問。

黛茜左右為難。

“都是，也都不是。”托尼道，“武器和科技，都來自這裏。”

他擡手指一指大腦：“這個才是最厲害的。如果不學知識，什麽都不會，不要說馬克裝甲，連鞭炮都造不出來。”

“這個世界的奧秘是一座大山，我們站在山腳下。”托尼道，“知道得越多，站得越高，才能夠發現新世界。”

“那種快樂，多少錢都買不來。”他道。

黛茜聽得大眼睛亮晶晶。

“我也想要發現新世界，爸爸。”她道。

做爸爸的就笑：“新世界的大門隨時為你敞開，斯塔克小姐。”

大門敞開著，要進去可不是容易的事情。

哈皮把這對父女的話聽了一耳朵。

他不像托尼一樣聰明，一路旁觀，卻很能明白聰明人那種雲巔之上發現星星的喜悅。

“但是我讀書沒有那麽崇高的目的。”哈皮道。

黛茜於是想問問，哈皮為什麽學知識。

“我想要把工作做得更好。”哈皮道，“為了把安全主管的工作做好，我可是看很多的書。哪有知識是多餘的，只不過暫時沒用上。”

“所以就是要好好地學習。”黛茜道。

“當然要好好學習。”翌日到了幼兒園，索菲婭也是這麽說。

老師聽見黛茜在問讀書的意義，很樂意給她解答。

“上到天文下至地理，都是前人的智慧結晶。”索菲婭道，“學知識像傳遞火炬，從一代人手裏，再傳到下一代人手裏。中途可能因為有了很偉大的成就，把火炬的火點得更亮，也會有火苗微弱的時候，但傳遞不止，火炬就永遠不會熄滅。”

“老師教知識，就是傳給小朋友火炬。”黛茜道，“小朋友學習知識就是把火炬接過來了。”

索菲婭點頭：“就是這樣。”

“那老師只是教有用的知識嗎？”黛茜問。

索菲婭笑了：“世界上還沒有哪一個機構能夠認證出哪些知識是絕對有用的，哪些知識是絕對無用的。”

大人們有很多見解，謝爾頓覺得不用說得那麽嚴肅。

黛茜跑進教室來，高興地問正在做題的謝爾頓，學很多知識是為了摘雲上的星星，還是為了傳遞火炬。

謝爾頓看她一眼，道：“暫時都還沒有。我想簡單地滿足我的好奇心。”

“你知道草履蟲嗎？”他問黛茜。

黛茜不知道。

“草履蟲是一種單細胞生物，生命很短，不會思考，活著就像只是為了完成從生到死的過程，不知道地球為什麽轉，也不想知道，那很沒有意義。”

“沒有好奇心，一個人跟草履蟲又有什麽區別？”謝爾頓問。

這麽說來，他知道的那麽多，好奇心想必十分旺盛。

“我還有更多好奇的問題。”謝爾頓道，“如果現有的知識沒辦法解決我的疑惑，我就自己動身去找答案。”

這麽找著找著，最終大概也能摘到雲上的星星。

摘到星星之後，分享給全世界，就能夠給傳遞著的火炬再加一把火。

黛茜這兩天聽了許多人的回答，大家的理由都不一樣，卻好像都對。

至於誰最正確，大概也沒有權威機構能夠評判。

這會兒聽了謝爾頓的回答，黛茜的好奇心就起來，想要看看草履蟲是什麽樣子。

米茜從旁邊經過，黛茜就問她：“米茜，你知道什麽是草履蟲嗎？”

米茜摔了一跤，裙子弄臟了，正跑著要去洗手間弄濕手帕來擦衣服，聽見黛茜問話，一邊搖頭一邊奔跑，大聲回答：“我不知道什麽是草履蟲，我也不想知道！”

謝爾頓聽見米茜的回答，反應兩秒，跟著搖頭，臉上流露出沈痛的、家門不幸的表情來。

他告訴黛茜：“看，米茜·庫珀就是一只草履蟲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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